唐寅讲了一番吹笛的技巧,朱三哥儿对此一窍不通,自然搭不上话。
“嗯嗯啊啊”一会儿后,他便岔开话题道:“我曾听人说过,唐先生不仅文采斐然,而且画工也是一绝。尤其是仕女画,更是出类拔萃。如果先生方便,可否带我去看看?”
朱三哥儿不忍见唐寅如此卑微,便想找个由头去唐寅的住处。
他深谙如何能让一个人自信起来的道理,那就是谈论他所擅长的事情。
果然,唐寅听到三哥儿的话后,目光中露出一丝期待。
不过很快,这丝期待突然变成了惶恐,就连面色也变为了绯红。
脸色明显的变化让朱三哥儿有些不明所以。
但看着唐寅就连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,朱三哥儿疑惑的回头看了眼刘良,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什么。
可刘良也是一脸茫然。
他转过头,恰巧看到唐寅表情复杂,仰天长叹一声。
随后满脸的愤怒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。
“唐先生,你这是......”
朱三哥愣了愣刚说两字,就见唐寅满脸愤懑的怒道:“三爷,唐寅知道自己曾败坏斯文,做过不堪的事情。可唐寅是宁王殿下请来的幕僚,纵然来到王府后未受重用,但也是铮铮铁骨的汉子。”
”唐寅自问从没有见过三爷,更没有得罪过您,即便是阖府上下都在说您的坏话,但唐寅却从未参与过。”
”今日三爷辱我,唐寅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,但想来定是有人背后说我的坏话。君子不立于桅樯之下,唐寅知道进退取舍,这就向纪善递交辞呈,回吴中去了。这月俸银,唐某分毫不取!”
说罢,唐寅立刻起身便走。
朱三哥儿面对唐寅的怒火,张大了嘴巴,目瞪口呆。
可此时,他偏偏没了办法。
这时,他身后的刘良突然开口叫道:“放肆!三爷未叫你走,你能走到哪里?你当这是街头卖菜,想走就走吗?”
刘良阴恻恻的声音传入唐寅耳中,原本拔腿便走的唐寅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方才,他也是怒火中烧,没有理会那么许多。
可当刘良的声音传入耳中后,他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。
这里是藩王府,自己刚刚怒骂的人是宁王三子!
现在自己的身份不是大街上的卖画师,而是王府幕僚。
以下犯上,辱骂王子,就算人家一怒之下将自己杀了,自己也只能做个冤死鬼.......
想到后果,唐寅背后的汗毛倒竖,一瞬间,冷汗淋漓。
不过他也知道,此时后悔已经晚了。
“唉,想不到到了不惑的年纪,竟然还会做出与当年进京赶考时一样冲动的事情!”
想到这里,他立刻转身跪倒在地,不发一言。
这回轮到朱三哥儿傻眼了。
他没想到,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唐寅离去的难题,却被身后太监的一句话解决了。
他回头看了眼刘良,见他冲着自己谄媚一笑后低下了头,顿时苦笑一声,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。
“刘良,你带他们退下去,我和唐先生有几句话要讲!”
“喏!”刘良没有多话,立刻带着身后宦官婢女退到了几步开外。
朱三哥儿上前两步,蹲下托着唐寅的胳膊,将他扶了起来。
见朱三哥儿笑眯眯的样子,原本战战兢兢的唐寅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唐先生,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。没有人说你的坏话,我也没有打算要羞辱你。只是听说你画得好,想去看看而已。若是先生觉得不方便,那不去便是了。”
唐寅听三哥儿说话随和,又见他说的认真,便觉得这位态度随和的三公子或许真没有想要羞辱自己的意思。
但他又想起另一层问题,便忍不住问道:“三爷,属下若是没有记错,三爷今年只有十七岁?”
三哥儿闻言一愣道:“是啊,这与此事何干?”
“三爷,当真没有人告诉三爷,属下的仕女图有特殊的地方?”
“没有啊?”朱三哥儿闻言微微发愣。
唐寅转了转眼珠后,老脸一红,道出实情:“三爷勿怪,早年属下在吴中画画谋生,为求生计,画过春 宫之类的.......”
“啊!”一听到“春 宫”二字,朱三哥儿立刻明白唐寅心中所想,心中所虑。
原来,他先是觉得自己有意借他画过春宫图来羞辱他。而后又怀疑有人教唆“十七岁”的自己去找他看春 宫,从而陷害他......
想到这里,朱三哥儿“哈哈”大笑起来。
笑声引来了身后太监们的警觉,老刘良伸长了脖子,警惕的望着一脸茫然的唐寅。
片刻后,朱三哥儿神秘兮兮的凑到唐寅身旁低声笑道:“唐先生,有空我倒是想看看那些春 宫图。不过现在嘛,我只想看一看真正的仕女图。
走吧,前面带路!”
.......
面红耳赤的唐寅带着三哥儿来到自己的住处。
这里是外官居住的地方。
三哥儿的到来,引起了一片哗然。
这时候,老刘良发挥了自己的作用。
他定定站在唐寅居住的屋门外,立刻让想来巴结的外臣纷纷退回自己的屋中,生怕被这阴森的老太监盯上。
“三爷,这里就是属下的住所,属下这就取来仕女图给三爷看。”
朱三哥儿坐下后,羞愧难当的唐寅立刻去取仕女图。
朱三哥儿觉得有趣,倒也没有多说什么,生怕引起唐寅更大的难堪。
片刻后,唐寅取来了厚厚一沓未裱的画卷,当着朱三哥儿的面,放在书桌上一一摊开,用镇纸压住。
朱三哥儿双目闪出精芒,连忙放下手中茶杯,来到书桌前,仔细的欣赏起来。
半晌后,他翻看到其中一张画,那画上的女子穿着朱衣,吹着竹箫。
他的手竟然不自觉抖了三抖。
没记错的话,这张《吹箫仕女图》可是以9270万美元的成交价拍卖的......
好不容易将这张《吹箫仕女图》小心翼翼的翻过,朱三哥儿突然看到一张没有落款,没有名号印,没有引首章,除了画儿本身外,空无一物的仕女图。
画中女子拿着扇子坐在连廊长椅边,斜眺着花蕊,泪痕难拭,仿佛痴心的等待着爱郎。
这幅画,朱三哥儿并未见过。
于是他突发奇想,向陪同一旁的唐寅说道:“唐先生,你不觉得这幅画的留白处有些空,题些字岂不美哉!”
唐寅闻言眉头微皱,他可不想题什么狗屁字句白瞎了自己的画儿。
更何况,这幅画儿对他而言,有着特殊的意义。
可看到朱三哥儿摆明一副非做不可的表情,犹豫片刻只好强颜笑道:“三爷想题些什么?”
朱三哥儿见唐寅神色异样,哈哈笑道:“题诗啊,题上诗后这幅画就归我了。”
唐寅默默点头,心中已经做了打算:“反正这画儿没有落款,更没有引首章,若是他日别人问起来,自己不承认是自己画的便是了。”
见唐寅默不作声,朱三哥儿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。
趁着唐寅研墨时,突然走到他的身后悄声说道:“父王想让我在纪善所找一位先生教我识字,若是这诗题的好,你便跟我走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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